更新時間:2024-06-02
寂寞西涼山
荒涼,沉寂。蒼茫,空曠。繾綣,綿遠。野性,柔媚。
這就是西涼山?;蛘哒f這就是我對西涼山的復雜的印象。但不管你有什么感想,只要你把目光和行蹤鋪展在這座被稱為威寧第二高峰的山野上,你定會被這片荒涼野性而又不乏柔媚的處女地所震撼。面對如此純粹而寂寞的西涼山,在塵囂中這顆脆弱疲憊的心竟會熱血奔涌。此時此刻,任何高談闊論和塵俗雜念都顯得多余。因為,西涼山坦蕩而不屈的寂寞已使你無法平靜地仰視。
被稱之為西涼山的這片土地在今天的威寧縣城或者說草海西面,面積70多平方公里,平均海拔2500米,是雙龍鄉的一個管理區,由低往高分布著高坡、涼山、高山三個村,有6000多人(絕大部分是回民)在山上繁衍生息。而這片土地饋贈于山民們的,是經年的風沙,滿目瘡痍的山體和黃皮寡瘦的玉米、洋芋、蕎麥和燕麥。如果單就這一點來說,的確是一片被現代文明所遺棄的荒涼之地,沒有一丁點讓人傾慕和向往的理由,絕非夢想的家園。那么,我的喋喋不休的文字似乎也到了盡頭。而當我循山而上,面對那一塊塊裸露的石頭、沙荒時,注目那一片片鮮嫩綿軟的牧草、纖細柔弱的燕麥、靈動斑斕的藍花籽、星星點點的蕎麥時,當那些顏色陳腐而青煙不斷的土墻瓦屋在乳丘狀的山體間時隱時現時,我深深地體會了《詩經》里那句“生死契闊,與子相悅,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另一種含義,山民們對于生存的眷戀竟是那樣的酸澀和艱深。
尋訪西涼山時已是晚秋,進入高坡村,便有肅殺冷寂之氣撲面而來。這種氣氛源自那些無處不在的石頭、石山。山上極少樹林,因而當我注目那些石頭時,心里竟有了一種地老天荒的感覺。這是一種沉寂的生命,它把根部深深地埋植于瘦薄的土層,若干年的光陰彈指一揮,風沙吹過,雨水淋過,烈日曬過,歲月在它身上留下了幾許苔痕,幾縷斑駁,有誰知道它內心如火?又有誰去徹悟它如水透明的心跡和無所欲求的堅毅執著?誰還能說石頭永遠是石頭?除卻石頭,便是一塊塊毫無規則和美感的黃土地。它們如一條船,一年四季盛著為數不多的洋芋、苦蕎、玉米,把鐘愛于它們的山里人渡到彼岸。我忘不了這樣一副畫面,不時有年少或年老的夫妻牽著耕?;蜈s著馬車纏繞在山間,他們的臉上蕩著滿足而滄桑的幸福,彼此間靠簡單的話語完成終身私守的儀式。他們的心里也許永遠沒有羨慕輕歌曼舞、溫情咖啡或者那些陳詞濫調下的愛情表白,這純粹是古老愛情的翻版,如一壇陳年窖酒,在時間中慢慢發酵,彌久愈香。他們以如此寧靜的方式點燃生活之火,然后又淡然熄滅,把醇香留給后人,灑遍荒涼。如此的生命情節,令任何躁動不安的心和膨脹的欲念黯然失色。
愈往高處,空曠的天幕下蕎麥洋芋聯袂起舞,獨領風騷。成熟在即顆粒飽滿的蕎麥如銀色沙灘,一片片層層疊疊展現眼簾,洋芋葉子在零落,輕風吹起,在地里輕柔回蕩,那聲音酥軟纏綿,又似呢喃細語。偶爾從地里探出人的頭來,無論男人或女人,平靜地看了我們一眼,又低下頭去,專注而虔誠地做著該做的事,刨洋芋、割蕎麥,那仿佛是他的孩子,任憑外界風吹雨打飛短流長,他卻傾盡心血精心呵護、撫養。如此年年歲歲,紋上鬢角。冥想夏天蕎花開放之際,坡坡嶺嶺的蕎花竟相斗艷,那是何等的熱鬧與溫情。這是西涼山最富于詩意與浪漫的時光。我仿佛看到,花海之外的草地上,青年男女騎馬揚鞭,抹去平日的靦腆羞澀,為朝思暮想的戀人忘情歌唱,天為媒,山作證,直到天荒地老。也有倩麗清純的女子,明眸浩齒,顧盼流連,在花海里時隱時現,把滿腹的心事與無邊的思念寄予爛漫蕎花。面對這樣令人心動的畫面,你會懷疑西涼山的荒涼么?而那一縷繾綣綿遠刻骨銘心的思緒又訴與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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